第五十章 部族哀鸿
北风卷地白草折，胡天八月即飞雪。忽如一夜春风来，千树万树梨花开。散入珠帘湿罗幕，狐裘不暖锦衾薄。将军角弓不得控，都护铁衣冷难着。
若是刘威会背这一首诗，那么在大漠之上吟颂起来一定很应景儿，可惜，他不会。
尉迟本真来的时候把路记熟了，回去时哪里歇脚，哪里扎营安排得妥妥贴贴，慕容兄弟一行跟着他少了许多波折，沿途马不停蹄只六天便翻越长城行至塞外。
塞北空旷，风却更大，雪也更寒，便比不得那噬人的白毛雪，今冬也是严寒难耐。
看着塞北的雪地，尉迟本真更加忧心，叹道：“这雪是更厚了……”
慕容毅走到他近前，望着白皑皑一片的天地道：“早知塞北之地荒凉，却不料竟荒僻如斯，敢问尉迟兄，这里连条路都没有，如何找到尉迟部之所在？”
尉迟本真笑道：“不必担心，某等自有办法。”
能在这片土地生存，自然有生存之道，只见尉迟部的人牵出一匹老马，放于队前，这匹马东走走，西探探，终于选定了一个方向奔跑起来。
尉迟本真一指那匹马道：“走，跟上！”
刘威见着新鲜，咧嘴一笑自语道：“果真是老马识途。”
一旁的乐陵公主好奇地问：“何解？”
刘威解释道：“马辨别方位的本领比人强，遍地白雪，人很容易迷失方向，但是马却不会，它会带着人找到家。”
乐陵公主一撅嘴，提马跟上。
几日来的狂奔，刘威对骑马这门技术已经熟练很多，上马打仗可能还差些，但是操纵马匹前后左右快慢却是没问题了，他提着马与乐陵公主并行。
草原的好处就是处处没有路，却又处处都是路，冬季的草原寒冷，但是几公里外便能见到人影，不怕跟丢，刘威也不急，边纵马行进边与乐陵公主聊天。
“我知道委屈你了，不过你放心，只要我们安全了一定会放了你的。”
乐陵公主不信，还嘴道：“你说了又不算。”
刘威笑嘻嘻地说：“师父和我最好，我的话他一定听。”
乐陵公主的目光投向慕容杰，面带忧色地说道：“可是我看那瘦高个儿对我很不好，时常瞪我，一副吃人的样子。”
刘威安慰道：“大师伯对谁都那样，能让他看上眼的人不多，我会让他们知道放了你比杀了你好处多。”
乐陵公主道：“悔不该出来玩儿，遇到了你们本宫只有认命的份儿啦。”
“哈哈……哈哈……”刘威打着哈哈，这位公主天真的外表下，情商却也不低，可惜是掠来的公主，不然的话说不定能捞个附马当当，当然这是臆测，想当然的……
一行人跟着老马，又走了半天，老马停了。
放眼一望，远处有一块地面隆起形成一个天然的小坡，坡地非常平缓，老马立于坡上，对着地面不断的打着响鼻，似乎在寻找什么。
众人放慢马速，缓缓走近，已经看得清楚，这坡上曾有人迹，只是如今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杆子，参差不齐的插在地上。
尉迟本真翻身下马，他太熟悉这样的地方了，是个扎营的好地方，自己的部族应该来过这里，只是大雪覆盖下却无了人际，上了小坡，看得更清楚，残破的帐篷塌陷在地上，积雪之下地面隆起一个个不规则的形状。
这里四处静悄悄，唯有风在呼啸，尉迟本真不禁握紧了拳头，尉迟部的其他人也紧张起来，他们在残破的营地翻找着，很快在一个隆起的雪包下找到了一具尸体，左颚中了刀伤，血已经和尸身凝固在一起，惨不忍睹。
找到第一具，接下来便找到第二具，第三具……无不是死于刀剑之下。
随着尸体数量越来越多，尉迟部的人无不是咬牙切齿，这些尸体男女老幼都有，但是老年男子的数量更多一些，从雪埋的深浅看应该是不久前发生的。
尉迟本真的拳头越捏越紧，脸上的线条都变了形，牙关几欲咬碎。
慕容毅惊讶地问：“这些都是……”
尉迟本真慢慢地点点头，一言不发。
看来尉迟部是遭到突袭了。
一位部族武士清开一片雪迹，似乎发现了什么，用柔然话大喊一声，众人连忙围上来，见他清出的地表上印着深深的马蹄印，尉迟本真连忙顺着蹄印的方向清出更大一块空地，他蹲下身仔细看着蹄印，缓缓站起身，紧咬牙关愤恨地说：“俟吕邻部。”
慕容毅问：“怎么看出来的？”
尉迟本真指着蹄印道：“魏国的马蹄形状与塞外马匹有所不同，更宽大，蹄印深陷，只有草原的马才会踏出这样的浅坑。”
慕容毅忧心道：“这么说……他们凶多吉少了？”
尉迟本真长吁一口气，表情似乎轻松了一些，说道：“他们跑了。”
慕容毅问：“何以见得？”
尉迟本真环视四周道：“雪下埋的尸体并不多，多是老者，说明他们与魏兵战过一场，部族青壮则带着女人逃了。”
慕容毅的脸色好看了一些，自言自语道：“他们会去哪儿呢？”
尉迟本真似乎也没了主意，就在这时，又一个部族武士大喊一声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，众人赶了过去，只见小坡下一个土洼里躺着一位老者，老者面目受伤，须发染血，已呈黑紫色的血痂，但是他还在呼吸。
尉迟本真定睛一看，道：“阿秃发！快，快救治。”
几名武士连忙将老者抬到背风的地方，放在厚毡布上，脱下他身上的兽皮袄，抓起一捧捧雪在老人裸露的身体上来回擦拭，直到老人的身体泛起微红这才用净布擦干，重新裹上皮袄。
老人渐渐有了声息。
尉迟本真俯下身连声呼叫着他的名字，不一会儿，老人醒了，他微睁双眼，一见到尉迟本真立时来了精神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，支撑着身体坐起，指着东方，口中呼着一个词。
尉迟本真宽慰地拍着他，用母语与他交谈，老人一连说了几句话，每一句都用尽力气，直到最后一句声音特别大，说完这些老人一瞪眼躺倒在地上，再也没有呼吸。
众人惋惜地看着老人，他能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尉迟本真回来，将所知道的告诉他，做完这一切，他的生命便走到了尽头。
所有人的脸都蒙上悲鸿之色。
刘威在一旁悄然叹气，这草原民族的生存太难了，恶劣的自然环境，还要时不时遭遇战争，一个不小心便是全族尽灭，无怪乎历史上他们总要下到南方。
可惜，现在不是大同社会啊！
生存就是这么残酷，南北都一样，不同的生存方式，不同的矛盾。
刘威并不喜欢悲悯天人，此刻却被感染了，老天派自己来，就是为了见证这些的吗？
部族就像家人一样，面对家人的惨死，尉迟部的人心中难受，尉迟本真躲开众人，选了一个僻静之处独自站立着，此刻这位英雄式的人物在想什么？他的内心一定很痛苦吧！
尉迟本真没让众人等太久，很快恢复了常色，牵过马对大家说：“我们去可汗庭。”
